第九章 叹玲珑
要说清兮的性子改了多少，那还真不好说。虽说前世遭难，明辨了是非。但太夫人娇惯、丰琉放任，要重新养出娇纵任性来，真是一点儿也不困难。何况，那骨子里的娇纵任性如何轻易而能剔除得了。
不过闭门思过几日也好，清兮总算是将罚抄的女戒和女则写好了，让琳琅用匣子装好，忐忑着心去了四并居。
清兮接过匣子，也不好意思看，匆匆别了丰琉，待回到兰薰院才忍不住好奇地打开。
果不其然，丰琉将手里的本子重重一搁，“你这是什么字，歪瓜裂枣，我是教你这样写字的吗？”
“嗯，这蝶戏牡丹我看比宫里出来的东西还别致些，你瞧大嫂看得眼珠子都不转了，你赶紧去记下来吧。”三夫人嬉笑道。
像丰琉与太夫人这样的态度又如何管教得好清兮，也难怪她重生而来，性子从拘谨到如今故态重萌也不过几月而已。
丰琉算是慕清兮习字的启蒙老师，他的字铁划银钩，挺拔俊逸，就是在整个朝野都是出名的，可谓是一字千金。
“廷直哥哥。”清兮轻轻地唤了一声，生怕惹恼了丰琉。
丰琉完全没料到会在慕清兮脸上看到那样的表情，反省自己是不是说得太重了些，便缓和了语气，“好了，冬天冷手，到春天里你再重新练字。”
守门的童子诧异地看了看慕清兮，赶紧去里面禀报，不久便出来引了清兮进去。
以往清兮自然是最大方的一个，从没让柳老板失望过，所以她对清兮格外热情，“夫人，你瞧这套双蝶戏牡丹的，还是我从夫人这儿学来的哩，上次夫人领我看了贵府那赵粉，那等天姿国色也只有夫人这里才有，我一回去就画了花样子，那双蝶也是见夫人那蝴蝶香囊别致可爱才学的，你瞧这翅膀上那一圈用粉蓝宝石镶的花样可不是从夫人荷包上偷学来的，夫人可别怪我。”柳老板笑道。
这四并居里的陈设古拙朴雅，所立多书橱，靠东墙的多宝阁上放着些古董字画，其中价值连城者也不乏，是两代主人悉心收藏的。
“嗯。”丰琉抬起头，收起手中的卷宗，“抄好了？”
清兮的视线环绕一周，只觉得血往头上涌，哪有脸再留下，匆匆地走了，弄得柳老板还以为自己得罪了齐国公夫人。
丰琉见清兮哭得伤心，肩膀一抽抽的，却不出声，叹息了一声，抬起她的脸用拇指帮她擦了擦眼泪，羞得清兮脸一红。
“好了，才说了你一句，就掉泪珠子，跟眼泪袋子一样。”丰琉引了慕清兮去南窗炕沿上坐，“你如今也渐渐大了，又是宗妇，怎么能再由着性子乱来，这以后阖府上上下下都指望着你料理，你再不好好悔改，让我如何放心把整个家交给你管？”
四并居的风景在国公府花园里最是得天独厚，西北有秀山矗立，重峦叠嶂，郁郁葱葱，山脚是一片梅林，东北则是一片桃林，春天开花时灿若烟霞，背后从秀山引了一股水环绕流到屋前成了东南的一汪湖泊，湖对岸是牡丹园，西南则是佳竹篁篁。
“是国公爷给夫人的吗，看来国公爷还是最有心的。”琳琅少不得得说两句丰琉的好话。
三夫人也不生气，只抿嘴笑了笑，带着一丝讥诮，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二夫人那里当即付不出银子来，清兮这许多日子不曾出府，那兰薰院也不再到厨房要加餐，如此种种自然有人议论。
清兮抹了抹眼角滴下的泪珠子，垂下头从丰琉的桌上将那抄写本子拿上，还能看见那泪珠子跌落在纸上，慢慢晕开，“我重新练字。”
琳琅如今跟着她主子也贪金了，一看那么多银票，眼睛都亮了，赶紧接了过去，一张一张细细数了，“有五千两呢，夫人。”
“琳琅，琳琅，快来帮我数数，这得多少张啊？”慕清兮拿出一大叠银票来。
那匣子分了上下两层，上一层装的是慕清兮被赎回来的首饰，她拍拍胸脯，总算是把这祸根给赎回来了，至于第二层她就傻了眼了。
“怎么，你喜欢他啊，那我给你开了脸怎么样？”清兮半开玩笑道，其实相处了这般久，她觉得琳琅着实不错，安分守己不说，最难得的是能干，如果有这样的人帮自己勾留住丰琉也是不错的，她出身低，生的孩子记在自己名下岂不是挺好的。
“不用了。”清兮虽然容易受这些亮晶晶，美灿灿的东西引诱，可脑子还算没糊涂，她哪里有钱来买这个，说罢，又娇嗔了三夫人一眼，“我看着你也眼珠子不转，难道便要买你不成？”这话明着是开玩笑，可谁听着也带着股怒气在里面。
一回兰薰院，清兮就歪倒在炕上，倒也不怪别人，都是自己平日里太大手大脚了，重生之前如此，重生之后仿佛抱着补偿自己那一世所受之苦的心思，更是变本加厉地花钱，如今被人奚落也是早该预料到的。幸亏当东西一事还没传出去，否则自己真是无脸见人了。
“这蝶戏牡丹确实精致，我买一套吧。”商若雯坐在一旁静静地，此时却出了声。
清兮赶紧接过来，抱在胸前，“哇，这下可好了。”清兮抱着银票满地转圈，仿佛找不到可以搁的地方似的，最后才又交给琳琅，一副舍身赴死的模样，“琳琅，你好好收了，以后但凡我要花钱的时候，你可得提醒着我一点儿。”
清兮点点头，丰琉也不指望她一时半会就能想明白，又从桌子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匣子递给慕清兮，“拿去吧，可别再任性恣意了。”
那套双蝶戏牡丹的金镶芙蓉石首饰，确实让人爱不释手，慕清兮费了好大力气才将眼睛从那上面挪开。
柳夫人忙连声应了，这蝶戏牡丹虽然确实别致，可那要的价格也是一绝，昨日那成国公夫人喜欢，最终也是没出手的。
“还不是托了各位夫人的福气，我常年出入公府，眼界也跟着高了。”柳夫人十分会讲话。
更何况，那一世那男人打得她手骨折断，续起来后就留下了残疾，他妹妹还为此多次讽刺清兮，笑话她侯门贵女写个字那般丑陋，还道字如其人。想至此，清兮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悲哀的痛楚。
清兮本身就不爱读书写字，前世再嫁后再没提过笔，这一世时光虽然不曾断裂，可她心里却觉得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许久许久，那字就更为生疏了。
清兮少不得拿眼偷偷看了看丰琉，心里想着这个男人是她这一辈子唯一的依靠了，是不是该“巴结巴结”。
清兮这半个月着实让人省心了不少，出不得府自然花不了什么钱。可偏偏那玲珑斋最近新出了几套花样的首饰，那柳老板亲自带了到国公府让众位夫人挑选，这是他们做生意的手段。
“柳老板，你这玲珑斋的东西可越做越精致了。”三夫人杜氏笑道。
清兮赶紧将抄写好的本子递上去，丰琉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清兮很有点儿拔腿就跑的想法。
丰琉这话不可谓不语重心长了，清兮大概从中也听出了危机来，只是她是注定无后的人，现在的日子想法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觉得每一天都是奢侈，可是这样的日子又能持续多久？
琳琅赶紧点点头，她也不放心让这位主子管银子。
好几日清兮连兰薰院都没出，就躲在屋子里，连太夫人都以为她病了，还专门让荷语来询问。
清兮一走进四并居就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